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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年10月，江苏宜兴陈先生在没有明显诱因的情况下，出现间断性咳吐鲜血。刚开始陈先生还不以为意，持续一周后有点紧张了，到医院检查显示气管及双侧主支气管黏膜、气管结节样隆起，气道淀粉样变可能。医生予云南白药止血治疗，当时咳血好转，转为痰中带血，气管镜活检病理提示淀粉样变。在等待病理检查过程中，陈先生又出现咳嗽、气喘，伴活动后气促，到医院急诊治疗，没有明显缓解，被收入院治疗4周，病情缓解出院。但出院后咳嗽、咳血很快又复发了。无奈之下，陈先生的女儿在网上查到江苏名医、经方家黄煌教授写的泻心汤一文，遂按原方服用，居然咳血即明显缓解。于是欣喜异常，到黄煌处求诊。黄煌了解到，陈先生虽年已七十，但素体无病，现除少量痰血外，无明显不适。细问之下，得知近来睡眠不佳，平素畏热多汗，大便偏干。脉弦滑有力，舌质暗红、苔黄。黄煌判断是泻心汤证，处以三黄泻心汤10剂，每日1剂。1月后复诊得知，陈先生服上方3剂咳血即止，咳嗽也平，夜间已能安睡，大便次数增加，体重增加。嘱原方续服，陈先生喜形于色，连声称谢而去。又1个月后复诊，病情稳定。这个医案见于《黄煌经方医话·临床篇》，当时黄煌也是第一次遇到“气管淀粉样变”这个病，病是今病，方用古方，有是证、用是方而已。三黄泻心汤出自《金匮要略·惊悸吐衄下血胸满瘀血病脉证并治》：“心气不足，吐血，衄血，泻心汤主之。”本方由大黄、黄连、黄芩组成，为了避免和《伤寒论》中半夏泻心汤、生姜泻心汤、甘草泻心汤等其它泻心汤混淆，所以又称为三黄泻心汤，或三黄汤。经方家刘渡舟等认为此方就是《伤寒论》154条中治“火热痞”的大黄黄连泻心汤，但154条方中没有黄芩，似有阙文。泻心汤治“火热痞”用沸水泡渍法，治吐血衄血需味厚力大，则用煎煮法，证有轻重之别，煎服法也就不同。刘渡舟所言“火热痞”是指火热邪气痞结于心下，火热邪气上扰，多见心烦，或衄血、吐血、咳血等；火热邪气迫于小肠则小便黄赤；火热痞塞心下，影响胃肠气机不利，可见大便秘结或大便不爽。此外，舌质红绛，苔黄等也常可见到。宋《太平惠民和剂局方》指出泻心汤具有泻三焦实热的功效，可以治疗“丈夫妇人，三焦积热之上焦有热，攻冲眼目赤肿，头项肿痛，口舌生疮；中焦有热，心膈烦躁，不美饮食；下焦有热，小便赤涩，大便秘结。五脏俱热，即生瘄疖疮痍，及治五般痔疾，粪门肿痛，或下鲜血，小儿积热”，现在临床上常用来治疗火气内盛，上攻外达所引起的各种火热病证，如衄血、牙痛、惊狂、脱发等。（《经方临证指南》）泻心汤中大黄清热泻火，凉血逐瘀；芩、连二味是经典药对，娄绍昆称之为“黄连黄芩基”（《娄绍昆讲经方》），主治心下部之痞塞感，即心下痞，故泻心汤可用于急性胃炎、上部充血性炎症、出血诸症，是经典止血方，后世医家用于治疗各种热性出血，屡用屡效。“心气不足”，《千金方》中改为“心气不定”，意思是指心悸烦躁。上述医案中陈先生失眠心烦，大便偏干，脉弦滑，舌暗苔黄，所以黄煌判断为热性咳血，正是泻心汤证，方证相应，自然见效迅速。清代经方家陈修园说：“余治吐血，诸药不止者，用泻心汤百试百效。” 清唐容川《血证论》中治疗血病的第一张方子就是此方，清代名医吴鞠通、日本江户时代古方家吉益东洞、现代经方家胡希恕、刘渡舟等也都有用泻心汤治疗吐血、衄血的验案。黄煌的临床经验中，泻心汤对上消化道出血、气管出血、五官出血以及颅内出血等，均有明显疗效，曾用泻心汤治疗支气管扩张咯血，患者住院多天，吐血不止，就诊那天隔夜吐血盈盆，翌日翻身就见红，予泻心汤连服3天吐血即止，而且精神好转，胃口亦开； 又有肝硬化患者高先生，因门静脉高压两次黑便，均自服泻心汤而速愈。《黄煌经方医话·临床篇》还记载了M医生的一个泻心汤医案很有启发性，M医生用泻心汤治疗11岁女孩血小板无力症，证见反复不明原因鼻出血、牙龈出血，严重时，鼻子出血呈喷射状，因失血性贫血而多次输血，前医用牛角地黄汤以及大量清热止血类药物效果不佳，M医生处以泻心汤10剂。复诊时孩子父亲欣喜和感激之情溢于言表，说此方药少而效果好，大赞经方神奇；还说，这三味中药之前的方子里也曾吃过，为什么没有效果？M医生答：这就是经方，如果加的药多了、杂了，反而无效。黄煌指出，只要患者没有虚寒体征，就可以对证使用泻心汤原方，如遇病实热而体虚寒的出血、昏迷、脑卒中、胃病、痤疮、口疮等，则可用泻心汤和四逆汤合方。有人会问：大热大寒的药混在一起，会不会互相干扰冲突？黄煌说，这种担心没有必要。寒热药物相合，并不是沸水里面兑冰水；寒热药物入腹，各行其所，各奏其效，有是证，用是方而已。河南名医陈广义则认为，泻心汤证的“心气不足”并不仅仅是指心悸烦躁。火热浊邪郁滞三焦，损伤阴络，内耗精气，可以引起心气不足，所谓“壮火食气”即是此意。《伤寒论》中桃核承气汤、瘀血汤、抵当汤等方皆用大黄，可知其绝非单取其苦寒降火之性，而是认识到大黄尚有活血止血、乃至养血益气之功。《神农本草经》云大黄“下瘀血、血闭、寒热、破癜瘕积聚”，现代研究也肯定了大黄活血、止血、养血的多相作用，故虽有心气虚、吐衄，亦当用之。泻心汤不仅清热泻火、止血化瘀，且能养血益气、降浊升清、醒神开窍，乃救急扶危之方，吐衄险证，气随血耗，需立即止血，唯泻心汤能当此任。陈广义用泻心汤治疗气虚呕血之证，多获效验。一位汪姓男士，素有胃痛之疾，体质虚弱，一日忽发呕血，倾口盈盏，面色苍白，自汗肢厥，脉数无力，血压下降，西医诊为胃溃疡并发出血。陈广义判断属气随血脱之候，合《金匮要略》中心气不足，呕血之义，予生大黄、黄芩、黄连，沸水600毫升，浸渍取汁冲服白及粉，一剂血止。后按上法小量治疗，三月后溃疡消失。又曾以泻心汤医治头痛失明、卒中风、高血压眩晕多例；用泻心汤合千金苇茎汤治疗肺痈高热，咯吐脓血；加百部、白及治疗肺结核咯血；加生石膏、知母、板蓝根治疗流行性脑膜炎，高热抽搐；加猪苓、泽泻、木通治疗心胞积液等，都起到了一般方法所不及的效果。（《泻心汤本旨及临床应用》）借用黄煌的话来说：“经方神效如此，吾辈不可不怀敬畏之心而习用之，不可不以满腔热情而推广之。”与诸君共勉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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